1月15日晚，夜色已深，托尼-帕克正沿著馬刺主場弗羅斯特銀行中心的走廊漫步。他那件淡紫色飛行員夾克的袖子挽起，每走幾步就停下來一次，享受球迷們的熱烈追捧。這些球迷正在向法國籃球歷史上最偉大的球員致敬。
這位4次NBA冠軍、名人堂控球後衛代表瞭聖安東尼奧馬刺隊和法國籃球的過去。
就在走廊前方不遠處，文班亞馬——這支球隊的現在與未來，法國籃球乃至整個NBA的希望之星——正在更衣室裡等待下半場的戰術佈置。此前，他貢獻瞭8次蓋帽，幫助馬刺隊在上半場以63比51領先灰熊隊。
然而，領先優勢並未保持到終場。文班亞馬和馬刺隊因經驗不足，最終以14分的劣勢輸掉瞭比賽。兩晚之後，他們再次在主場迎戰灰熊隊，這次灰熊隊當傢後衛莫蘭特缺陣，但馬刺隊還是以28分的分差落敗。
盡管如此，這位21歲的年輕球員對馬刺隊的信任依然堅定不移，盡管他們剛剛經歷瞭一個22勝的菜鳥賽季，並且在2025年NBA巴黎賽前的七場比賽中輸掉瞭六場。
“球隊一次又一次地證明，他們有意願且正在做正確的事。” 文班亞馬在周五馬刺隊以112比140落敗後說道，“最重要的是信任以及溝通。這需要一種平衡，雙方都要有意願在多年間保持這種平衡。這才會帶來回報。”
在選秀前的過程中，文班亞馬不僅被普遍認為是狀元大熱，更是被視為跨時代的超級天賦。
他多次公開表示，聖安東尼奧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地方。
他有充分的理由，畢竟馬刺在國際球員的球探工作上有著卓越的傳統，三十年如一日的球員培養體系，包括也曾培養過來自法國的球員。五座NBA總冠軍和連續22年季後賽席位，這些都奠定瞭馬刺隊在現代NBA歷史上無可匹敵的王朝地位。
所以，當2023年NBA選秀大會馬刺隊做出選擇時，夢想照進瞭現實。
“這是我所能祈求的最美好的事。” 文班亞馬說，“最偉大的球隊，最棒的團隊，最出色的文化，最熱情的球迷。”
就帕克而言，他的經歷略有不同：2001年，他在第28順位被馬刺隊選中。在當時，在NBA選秀中挑選一名法國控球後衛幾乎聞所未聞。
同為法國人的鮑裡斯-迪奧，曾與帕克一同贏得2000年國際籃聯U18錦標賽冠軍，並在2014年隨馬刺隊奪得NBA總冠軍。在2019年帕克馬刺隊球衣退役儀式上，迪奧講述瞭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很好地詮釋瞭文班亞馬如今所感受到的氛圍。
迪奧回憶道，在他還未成為NBA球員時，當時19歲的馬刺隊新秀帕克邀請他去波波維奇教練傢吃聖誕晚餐。
迪奧說，他覺得很奇怪，像波波維奇這樣地位的教練居然會邀請他的一年級後衛在聖誕節來傢裡吃飯。更奇怪的是，這位新秀還能邀請自己的客人。在那頓晚餐中，故事是這樣的：在主菜和甜點之間，帕克和波波維奇悄悄消失瞭。
“我在屋裡四處尋找。” 迪奧說，“然後我看到波波維奇正在和托尼一起看前一晚比賽的錄像。波波維奇在對托尼大喊大叫。
“我當時就想，‘哇’。所以，就在同一個晚上，既有傢庭的氛圍，充滿關愛與呵護，又有著關心托尼成為更好球員的決心——就連聖誕夜也不放過。就在那時，我知道托尼有可靠的人引領，他的職業生涯將會很輝煌。”
二十多年後，這種文化依然存在——對於這一代人來說，依舊如此。
目前的NBA格局展現瞭國際球員、特別是法國球員的崛起。法國球員在聯盟中的數量達到創紀錄的14人，其中包括兩名馬刺球員——文班亞馬和2023年選秀第44順位的西索科。
2024年NBA選秀中，來自法國的裡薩謝、薩爾和薩隆三個球員都在前十順位被選中，這是歷史上第一次有3個來自美國以外同一國傢的球員在前十順位被選中。此外，共有四名法國球員在首輪被選中，總共有五名法國球員被選中，都創下瞭紀錄。
“每次我去一個城市，我都會想，‘哎呀，又有個法國球員’。” 奇才隊前鋒庫利巴利說道，他是2023年的7號秀，曾是文班亞馬在法國大都會92隊的隊友，“感覺我們真的做到瞭一些事情。”
波波維奇和馬刺隊早已預見到這一天的到來，這位功勛教練在去年11月因輕度中風暫別球隊之前就表達過類似觀點。多年來，馬刺隊的陣容中先後共有七名法國球員。其中在2013-14賽季，馬刺上一次奪冠的陣容中就有3人——帕克、迪奧和2014年2月被交易到猛龍的德科洛。
波波維奇在空軍學院主修蘇聯研究，會說俄語和塞爾維亞語，他曾效力於軍隊籃球隊，足跡遍佈歐洲。波波維奇親眼目睹瞭歐洲同行們所具備的天賦。
所以，在20世紀80年代末，當波波維奇以助理教練的身份進入NBA時，他很驚訝聯盟尚未充分挖掘歐洲的人才寶庫。波波維奇回憶起曾在德國科隆觀看歐洲錦標賽時見到名人堂教練唐-尼爾森，他覺得尼爾森出現在那裡發掘人才是再合適不過的瞭。
“當時（人們）對歐洲球員存在偏見，” 波波維奇告訴ESPN，“人們對是否該用歐洲球員有些猶豫，因為有人覺得他們不會防守，無法融入，不喜歡這裡。但我們和其中一些球員交過手，他們非常出色。所以我知道他們就在那裡，到處都是。”
如今，大約30年過去瞭，新賽季揭幕戰的大名單上有來自43個國傢的125名國際球員。
佈雷特-佈朗在馬刺隊工作瞭十年，有兩段任職經歷，2007年至2013年擔任助理教練，2022年回歸。他回憶起多年前的一次晚餐，那次晚餐讓他意識到，外籍球員在多大程度上已成為NBA球隊陣容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以及背後的原因。
“我和鮑裡斯-迪奧、斯普利特、米爾斯、肖恩-馬克斯（Sean Marks）、吉諾比利（Manu Ginobili）圍坐在餐桌旁，” 佈朗告訴ESPN，“我環顧四周，有來自阿根廷、法國、新西蘭、巴西、澳大利亞的球員。這些國傢的球員已經是全球籃球舞臺上的重量級人物，在各自國傢之外也是籃球明星。我認為他們看待世界和這項運動的視角要廣闊得多。他們看待事物的方式真的有所不同。”
對帕克來說，這並不容易。作為新秀，有很多次，在訓練結束後，他站在淋浴噴頭下，眼裡噙滿淚水，回想起自己在訓練中經歷的那些語言上的嚴厲責罵。他常常懷疑，自己是否能滿足波波維奇的嚴厲要求，盡管帕克在自己職業生涯的前5場比賽中就被任命為馬刺隊的首發控衛。
“我開個玩笑，但這是真的，”波波維奇說，“我對那孩子做的那些事，都夠得上虐待罪被逮捕瞭。”
無論如何，在馬刺隊的17年裡，帕克找到瞭歸屬感，他以6829次助攻創造瞭球隊隊史助攻紀錄，在出場次數（1198場）、總得分（18943分）和搶斷數（1032次）方面均位列隊史前五。
帕克6次入選全明星，4次入選最佳陣容，成為首位獲得NBA總決賽最有價值球員（2007年）的歐洲球員。
“在訓練營和最初的幾場比賽中，我對他真的很嚴厲，給他佈置瞭很多要思考的東西，很多要做的事情，”波波維奇說，“而他展現出瞭完成這些的堅韌和勇氣。我把球交給他，說，‘這個歸你瞭，自己想辦法打好。’”
帕克確實做到瞭。
“法國籃球就是托尼，”迪奧說，“托尼就是法國籃球。一談到法國籃球，就不可能不提到托尼的名字。”
但事情差點就不是這樣瞭。如果波波維奇一開始就按照自己的方式來決定，或許法國在過去18年裡並不會是NBA中歐洲球員最為集中的國傢。
帕克在馬刺隊的首次試訓給波波維奇留下的印象是，這個法國人“太軟瞭”，無法在馬刺打出好成績。帕克在芝加哥參加瞭馬刺隊的一次選秀前私人試訓，他的對手是前球隊管理層員工蘭斯-佈蘭克斯，佈蘭克斯從始至終都占據上風。
帕克冷漠的反應讓事情變得更糟。
波波維奇決定放棄，準備另尋他人。但現任雷霆隊執行副總裁兼總經理的普雷斯蒂不答應。普雷斯蒂當時在馬刺隊的球探部門工作，直屬於現任馬刺隊首席執行官RC-佈福德領導。在2001年選秀前，他花瞭大量時間研究帕克的比賽。在波波維奇解釋瞭為什麼他覺得帕克不適合馬刺後，普雷斯蒂剪輯瞭一盤錄像帶，針對教練提出的每一個擔憂都做瞭說明。
這說服瞭波波維奇再給帕克一次試訓機會。這次，這個法國人大放異彩。
“佈福德眼光超前，”帕克在他的球衣退役儀式上說，“他和普雷斯蒂，你們在我身上賭瞭一把。我在馬刺隊的第一次試訓表現糟透瞭。波波根本不想再聽到托尼-帕克這個名字。他說：‘我受夠瞭，我想要另一個控球後衛。’而佈福德一直跟波波說，不停地給他看錄像。我太幸運瞭，你們給瞭我第二次試訓的機會，讓我得以向你們展示我想成為馬刺隊的控球後衛。”
對於文班亞馬來說，帶領球隊開啟新征程的責任更為重大。球隊剛剛啟用瞭一座耗資5億美元的新訓練館，還計劃在市中心修建一座新的球館。雖然帕克開啟瞭馬刺的國際化之路，但馬刺隊需要文班亞馬將其帶入新的時代——再次迎來一個持續統治聯盟的時代。
被選中兩天後，文班亞馬坐在聖安東尼奧的演講臺前，他是又一位令NBA為之矚目的國際籃壇新星，也是又一位披上黑銀相間馬刺隊服的法國潛力球員。
在他身旁，是一座58英寸高的埃菲爾鐵塔樂高模型。
一名球隊工作人員花瞭15個小時搭建起這個由10001塊積木組成的模型。早在前一年冬天，一位馬刺隊高管就以629.99美元買下瞭它，當時他們並不知道幾個月後球隊會以狀元簽選中文班亞馬，更不知道這位法國小夥對樂高積木的喜愛。
球隊方面承認，早在真正做出選秀決定的四年前，他們就開始幻想能選中文班亞馬。
“這太不可思議瞭，” 四屆NBA最佳防守球員、來自法國聖康坦的森林狼中鋒戈貝爾說，“對於所有那些開拓道路的人來說，這意義非凡，像帕克、迪奧這些第一代人。他們向美國人和NBA證明，即便來自歐洲，他們也能在這個聯盟中占據一席之地，成為偉大的球員。如今，我們的孩子們不再害怕夢想著進入NBA。所有那些敢於夢想的孩子們都有榜樣可以學習，去追隨他們的道路。”
在2024年選秀大會後，有五名法國球員進入瞭NBA球隊大名單，而在2025年選秀大會上，諾蘭-特拉奧雷、諾阿-埃森格、瓊-貝林格和諾阿-彭達這4個法國球員也很有希望被選中。
“我們熱愛籃球，” 奇才隊的庫利巴利說，“一開始流行的是足球。但後來看到像帕克、迪奧這些偉大的球員贏得總冠軍戒指之後，我們就會想，‘哇，我也想這樣。’”
文班亞馬表示，他相信法國籃球，尤其是在國際賽場上，仍有很大的發展空間。他所在的法國隊在8月的巴黎奧運會男籃決賽中輸給瞭美國隊。
“我非常自豪能成為這波球員的一部分，” 文班亞馬說，“但我覺得我們還沒達到巔峰。目前法國籃球所欠缺的是國際賽事的冠軍頭銜。這是一場偉大的征程。但法國籃球目前還遠未發揮出全部潛力。”
他自己亦是如此。
不過，他對聖安東尼奧圍繞他打造一支常勝之師的長遠計劃充滿信心。
“我對我們現有的團隊、球隊的工作人員，以及從第一天起就與我並肩前行的人充滿信心，” 文班亞馬說，“我們知道這個賽季不會一帆風順，會有起有伏。這並不容易。我們不可能一個賽季82場全勝。我們會遭遇連敗。但我對隊友們的決心深信不疑。
“從長遠來看，一切都毋庸置疑。”